《惡水真相/Minamata》改編自美國報導攝影家「尤金·史密斯(W. Eugene Smith)」同名攝影集,描述他冒著生命危險,與妻子艾琳一同前往日本熊本地區一個靠海的小漁村水俁市,拍攝化工廠窒素公司,將含有劇毒的水銀污水排入海灣,造成居民染上怪病的公害事件,由於病症發生地在水俁市,因此被命名為「水俁病」。

尤金在當地待了三年半,拍下許多病人染病後的照片,其中有一張母親為罹病女兒沐浴的黑白照片《智子入浴/Tomoko Uemura in Her Bath》,不但被視為他最偉大的作品,也讓當地的中毒事件受到國際關注,透過這些影像所留下的紀錄,以及受害者的努力,這起環境汙染事件,為水俁市民展開了超過半世紀,漫長而艱辛的求償訴訟。

「水俁病」發生至今已被官方正式確認65週年,經過各界專家詳細調查後,揪出元凶就是當地的「窒素公司」,該公司管理高層為了謀取暴利,長年排放沒有經過任何處理,且含有甲基汞的廢水到海灣裡,因此污染了海中生物,當地漁民捕撈這些被汙染的海產吃下肚後,造成中樞神經系統受損,而且這些水銀劇毒,還會透過孕婦血液傳送給胎兒,造成當地有許多嬰兒,一出生就染上怪病,終生都無法過正常的生活。

若是食用了含汞魚類的貓,便會產生中毒反應,發生顫抖、抽蓄、甚至跳海等瘋狂現象,因此水俁病也被稱作是「貓跳舞病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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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相信的革命不是為了摧毀,而是可以把我和其他一些人帶到一塊嶄新的沃土。」─尤金·史密斯。

1918年12月30日,出生於美國中部堪薩斯州威奇塔,尤金原本來自一個還算小康的家庭,但年少時遇上30年代經濟大蕭條,以及父親去世的打擊,讓他很早就得承受經濟上的壓力,因為母親是一位攝影師,因此他學習了拍攝和沖洗照片的專業技能,之後也以此為業,幫忙分擔家計重擔。

成年後的尤金,是一位個性複雜、既像狂人也像天才的攝影師,1945年他在沖繩戰役中為了搶拍照片,遭受砲擊重傷差點喪命,戰後靜養了二年,無法從事攝影工作,後來和第二任妻子艾琳一起揭發日本汞汙染事件,遭到黑道(有人說是窒素公司派出的打手)毆傷,左眼幾乎失明,脊椎骨折、右手神經受創等,這些新傷以及戰爭時所受的舊傷交織,讓他身上長年都帶著無法消解的疼痛。

1947年至54年間,尤金成為《生活》雜誌的全職攝影師,跟他合作多年的總編輯羅伯特·海斯,形容他是「有史以來最難相處的攝影師」,嗑藥之後脾氣暴躁,追求完美又堅持已見,每次都會將工作拖延完成,過去他以拍攝殘暴寫實的照片而聞名,經過戰爭殘酷的洗禮後,曾經與死亡極度接近的他,原本決定隱居不再拍照,後來為了讓更多人知道水俁病真相,加上妻子艾琳的協助,他來到水俁村,開始採訪拍攝這起工業污染事件。

1971年,尤金·史密斯53歲,這年5月,他與當時新婚的第二任妻子艾琳·美緒子·史密斯(Aileen Mioko Smith),一起前往日本九州熊本水俁市,和當地的水俁病患者一起同住,尤金用相機紀錄下水俁市人受疾病所苦的影象,並勇敢揭發在國際媒體上,原本預計三個月要完成拍攝計畫,最後這對夫妻卻拍了三年。

帶著一身病痛的尤金,主要報導拍攝當地化工廠「窒素公司」排放毒物到海灣中,污染當地水源的景況,他用鏡頭伸張正義,以一張張震懾人心的照片,完成重要的紀實經典,向全世界揭露這起可怕的災難,也改變了當地居民的人生,最終讓這家惡名昭彰的化工廠,付出大筆賠償,透過他發表的《水俁病:對世界的警訊/Minamata: A Warning to the World》專題報導,也喚起了世人對環境公害議題的重視。

1974年,尤金回到美國,繼續完成水俁病的後續報導,但是身體上嚴重的病痛,讓他無法再回到日本繼續拍攝工作,當時他已和年輕的妻子艾琳離婚,回到美國後,尤金又認識了新對象雪莉·蘇里斯,艾琳則在日本定居至今。

之後尤金在亞利桑那大學開課,教授他最擅長的報導和紀實攝影,1977年,在外出購買貓食時,他第一次腦溢血發作,搶救後病況奇蹟式地好轉,但是第二年再次昏倒時,雖然也立刻被送往醫院,但是幾天之後就與世長辭了,死亡證明上寫的是「中風」。

1978年10月15日,尤金·史密斯走完他不算順遂的一生,享年59歲,留下銀行帳戶裡的18美元,以及大量的個人收藏、照片和私人錄音檔案。

多年後,美國著名的傳記作家山姆·史帝芬森/Sam Stephenson,把尤金·史密斯的整個暗房買下來,想辦法重現當年他在「爵士閣樓」裡那些瘋狂的藝術創作氛圍,並且將暗房中的水槽改裝成書桌,花了20年時間,完成《Gene Smith’s Sink》這本屬於尤金‧史密斯的個人傳記。

2019年4月,隨著電影《惡水真相》即將上映,原點出版了中文本《浮與沉:攝影家尤金‧史密斯的傳奇人生》,讓人一窺這位攝影大師,充滿傳奇色彩的瘋狂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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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導演安德魯·列維塔斯(Andrew Levitas),安排歌手妻子凱瑟琳·詹金斯/Katherine Jenkins(左),在大螢幕上首度參與演出,飾演雜誌社內第二把交椅「米莉」,並獻唱電影片尾曲。

中間是飾演《生活》雜誌編輯羅伯特·海斯(比爾·奈伊/Bill Nighy飾),右邊是飾演攝影師尤金·史密斯(強尼·戴普/Johnny Depp飾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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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比爾·奈伊(右)真的是一位戲路寬廣的阿伯,不管是演苦情丈夫或是機車社長,都能把角色詮釋得很有說服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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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和艾琳初到水俁市工作時,向當地一戶人家租了一個小房間,他們在這裡住了三年多,和水俁市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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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在水俁市取材時,曾在新幹線上被偷走全部的攝影裝備,包括他個人習慣使用的徠卡(LEICA)相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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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艾琳·史密斯本尊是一位美日混血兒,因為和尤金·史密斯搭檔合作而認識。

電影中,尤金和艾琳相識於富士底片廣告拍攝,但事實上,尤金和艾琳在紐約工作時就已經同居,1971年,紐約猶太博物館舉辦了尤金全權主導策展、高達六百多張照片的生涯回顧大展「讓真理成為偏見/Let Truth Be The Prejudice」,同年在攝影助手石川武的見證下,二人在日本當地結婚。

這場展覽之後也巡迴到日本地區,在東京小田急百貨展出時,他們關注到發生在熊本水俁市的汞中毒公害事件,也認識許多當地自救會的成員,夫妻二人接受他們的邀請,前往水俁市進行拍攝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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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作為戰後重要的紀實攝影家之一,尤金在攝影界的所留下的評價多半是負面的形象。

尤金留下的作品很多,在新聞攝影上也有著非凡的意義,他所拍下的照片,經常被賦予「具有人道關懷」、「充滿社會意識」、「報導攝影奠基者」這些形容詞,但是現實的他,生活和人際相處卻充滿挫折,曾經和他合作過的人,多半也會留下脾氣古怪、固執己見、自我中心、孤僻冷酷、完美主義、偏執狂傲等印象,對藝術的堅持以及充滿稜角的個性,常讓客戶無法招架,也影響了他的家庭和感情生活。

或許藝術家為了創作出更好的作品,都會有一些世人所無法理解的毛吧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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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看過《浮與沉:攝影家尤金‧史密斯的傳奇人生》這本書,就會了解電影中為何尤金的暗房總是如此混亂。

為了藝術創作的能量,尤金長期嗑藥、酗酒,造成健康狀況不佳,加上身上的病痛不斷,以致影響他的心理狀態也起伏不定,曾數次進出精神病院,為了做出最完美的作品,他會押上所有的積蓄在業主委託的專案上,最後造成財務吃緊,家庭失和。

他和第一任妻子卡門,總共生了四個孩子,後來因為個性和財務問題,二人在1957年分居,於是尤金便搬到曼哈頓花卉批發區的一處閣樓居住,並在此創作了一系列爵士主題的攝影作品,他也在這段期間,認識了美日混血的艾琳,即使經濟拮据,他依然任性添購了大量的錄音器材,偏執地錄下一切他想留住的片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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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和艾琳在1971到1973年間,一起在水俁市進行拍攝工作,之後二人因為理念不合分居離婚。

1975年他們以共同創作、集體署名的方式,結合照片與文字,出版了近二百頁的攝影集《水俁》,這也是尤金·史密斯生平最後的報導攝影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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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真田廣之(左)在片中詮釋水俁病家屬抗議領袖,右為日法混血女星美波,她在電影中飾演尤金·史密斯的第二任妻子艾琳。

1959年,根據熊本大學研究團隊的調查結果,將汙染公害的源頭,指向了窒素公司所排放未經處理的廢水,但是工廠卻一再否認,面對當地居民激烈的抗爭運動,仍抱持著消極不作為的態度,甚至還持續排放污水、企圖掩蓋真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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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電影中,飾演窒素公司總裁的國村隼(右),曾拿出一筆厚厚的美金,賄賂來參觀工廠的尤金·史密斯,事實上這段是虛構的劇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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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知名作品之一《智子入浴/Tomoko and Mother in the Bath》,曾被比喻為攝影界的《聖母憐子/Pietà》。

「信任」一直是水俁病作品中最重要的元素,夫妻二人在當地向受害者,租了一個小房間,與他們情同家人般一起住了三年。這張照片也是在如家人般的信賴之下,經過智子母親同意,才拍下的作品。

1972年,這張照片在《生活》雜誌上刊出後,引起了廣泛的討論和迴響,在尤金過世之後,由艾琳繼承了這張照片的版權,最後她決定尊重上村智子家人的意願,不再公開發佈這張照片,也將版權歸屬交付給上村的家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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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1972年1月7日,54歲的尤金和艾琳,前往窒素公司位於市原市的工廠拍照時,突然被不知名人士襲擊。

根據艾琳的回憶,當時攻擊者強拉她的頭髮,又殘暴的毆打尤金,導致他左眼幾乎失明,手指到頸部的神經重創,右手臂完全無法舉起。這次的襲擊事件,讓尤金身上的病痛更加嚴重,但是他並沒有因此停止拍攝,之後他使用快門線輔助攝影,有時甚至會用嘴按快門,非常敬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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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在當地協助照顧水俁病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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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他們和當地與黑心企業進行抗爭的自救團體合作,進行長達數年的水俁病拍攝計畫,希望能讓更多人知曉,這件公害汙染背後的真相。

看起來總是帶著一點人道理想主義的尤金,在電影中曾對著激動的艾琳,說過一句讓人印象深刻的話。

「拿起相機,不帶任何情緒,拍下你想要傳達的東西,這是我們攝影師的責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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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因為長期住在當地,尤金和許多病人及家屬都有深厚的交情,他們也願意揭露自己的病樣,讓更多人認識水俁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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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甚至開始和過去撕破臉的《生活》雜誌合作。

1972年,雜誌上刊登了中等篇幅的圖片與故事,讓英語系國家也能了解發生在亞洲的水俁病危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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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電影中窒素公司總裁,正在翻閱生活雜誌上,關於這起公害事件的報導。

《生活/Life》雜誌是一本在美國當地發行的老牌週刊,第一期發行日是1936年11月23日,創刊宗旨:「看見生活、看見世界。」

2007年3月26日,時代華納正式宣布,從4月份起停止發行旗下《生活》雜誌的印刷版,所有內容將轉移到網路平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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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和艾琳一起租屋居住在水俁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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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1974年,尤金在壽司店的茶杯裡裝入威士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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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·史密斯(W. Eugene Smith),19181978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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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與第二任妻子艾琳·美緒子·史密斯(Aileen Mioko Smith)合影(1974年),攝影者是Consuelo Kanaga (1894–1978)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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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拍攝俘虜營內的照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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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尤金在1946拍攝了《邁向天堂花園/A Walk to Paradise Garden》,這是他知名的作品之一。

拍攝的是二個孩子穿過一段林間小路的背影,他們一起走向陽光普照的前方,照片中的小男孩是尤金的兒子派屈克(Patrick),他牽著妹妹胡安妮塔(Juanita)。

1955年,這張照片在紐約現代美術館(MoMA),由策展人愛德華·史泰肯企劃的《人類一家》大展中,被選作該展覽的壓軸照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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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電影海報。

▲電影中文預告。

這起大規模的汞中毒污染事件,在相隔近半世紀後,以電影的型式上映,導演安德魯·列維塔斯,用影像說了一個人們都應該知道的故事,也讓「水俁病」再次引起大家注目,整部電影敘述很流暢,沒有艱澀難理解的專有名詞,強尼戴普化身這位傳奇攝影師,揹著裝備穿梭在沉寂的小漁村內,有時專心拍照,有時去支援自救會的抗議行動,透過攝影之眼,讓人再次回顧這場半世紀前的人為災難,製作團隊還找來以《末代皇帝》榮獲奧斯卡最佳配樂的音樂大師坂本龍一,為電影打造出動聽的配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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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4年,日本最高法院裁定,中央和熊本縣政府有責任阻止水俁病傳播,因此大多數未經證明的患者,後續開始獲得賠償的權利,對受害者來說,這項裁決標誌著整個抗爭運動,在日本司法系統中獲得了勝利,但這個正義距離發現水俁病,已經相隔了48年,許多歷盡折磨的受害者,等不到這一天來臨,早已離開這個世界了。

電影最後,導演放了許多來自世界各地、環境污染事件的照片,呈現出他對環境議題的關心,看著一張張水俁病受害者所留下的照片,警醒著我們對於環境汙染議題,應該要付出更多關心,因為陽光空氣和水源都是人類共用的資源,這也讓人想起台灣在1979年,曾經發生過多氯聯苯毒油事件,關於這件環境公害史上最嚴重的悲劇,也有導演拍成紀錄片《油症─與毒共存》。

科學雖然能夠告訴我們事件的真相,卻未必能和受害者站在一起,2018年,在水俁病62週年的紀念儀式上,熊本縣政府說公害不能再發生了,然而造成水俁病事件的企業「窒素株式會社」,社長後藤舜吉卻表示,所有關於水俁病的賠償救濟都已經結束了。

電影在台灣上映的2021年,窒素公司依然還在水俁市繼續營業,時間過去之後,人們總是健忘,也老學不會從教訓中,珍惜地球上有限的資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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